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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色渐亮，昏睡了一整夜，灵杳才缓缓抬起眸子。
不远处架着暖炉，将整个寝殿熏的暖暖的。她正躺在金丝牡丹锦被中，床褥松软厚实。
回想前些日子晦暗潮湿的牢狱生活，再到前两日与洛染日夜奔波，忍不住抱着被子呢喃着：“这床真舒服。”
突然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给硌的难受，低头往怀里瞧，便看到怀中的物件。
猛然一惊，撑着双手翻过身子，趴在床上将卷宗整齐摊开来。
上面记录了洛衡为官后的所有记录。
洛家乃簪缨世族，亦是书香门第，祖上世代为官。到洛衡这一代，更成为朝中数一数二的大权臣。
也算是光宗耀祖了。
后却被传与当时的皇叔牧州节度使狼狈为奸，与外邦私下勾结，企图吞并大昭。
经天网司与吏部尚书合力调查此案件，通过排查，最后只剩五个嫌疑人，而洛衡便是其中之一。
更让人意料之外的是，洛衡之妻崔氏上朝指认洛衡的罪状，并将他勾结之事具无细处的全盘托出。
并找出洛衡叛乱的亲笔书信与印章，通过监察司对比笔迹，确是洛衡亲笔书写。
崔氏陈述之事也与朝廷调查结果一致吻合。
故判处洛家上下满门抄斩，即刻执行。
念在崔氏大义灭亲，情有可原。但活罪难逃，判崔氏自行离去，永不得踏进天昭一步，后人皆不可入朝任职。
“天昭二百二十七年，春分。洛衡随牧州节度使昭懿前往牧州镇压边关流民，与外邦部落谈判。于天昭二百二十八年春平息动乱并班师回朝……”
灵杳脑中快速旋转起来，掰着手指头嘴里小声嘟囔着。
突然，她瞳孔放大，瞬间表情凝滞。若按照这个时间点推测，与原著所述洛染的生辰根本对不上。
洛染出生于二百二十八年夏至，若按照卷宗说记载，洛衡二百二十七年便已远征边塞之地，而征军远阀不可携待家眷，更何况是有孕在身的妇孺。
如此推断，崔氏怀上洛染的时间应当在天昭二百二十七年八九月之间。
看着卷宗上记载的天昭二百二十七年，春分，灵杳百思不得其解，最后只留下一个荒谬的结论。
那就是，洛染并非前太师洛衡之子！
眼看真相越查越大，竟然还探到洛染的身世。灵杳顿时歇了菜，直接整个人瘫在床榻内。
她慢慢理了理最近探查到的结果，先是意外发现洛染的宦官之身。本想调查当年洛家的案件，却又意外牵扯出洛染的身世。
灵杳托着腮帮，翘唇吐出一口气，默默道：“我真是倒霉催子，好事没碰到，坏事全撂自个手里了。”
窗外一抹斜阳暖暖洒进云帐，映在她雪腻的脸颊上！灵杳伸着懒腰起身站立，嘴里念叨着，“苟住，早起的鸟儿有虫吃”。
便快速在脑中有了规划，那就是继续之前未完成的使命，替洛染医治身子，使他恢复完璧之躯。
他如今的绝情断爱多多少少与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有些牵连。
为了心无旁骛地颠覆朝堂，毁掉大昭，洛染不惜断了自己子孙根。而恢复他的完璧之身，或许是她能否扭转乾坤的关键所在。
若一个断了所有本能欲望和念想之人，时间一久，剩下的便只有偏执的病态。
而这种状态只会让他永远深陷在无尽的黑暗中，当他感受不到任何情与爱，那么，只有毁灭方能让他这个疯子有一丝兴奋。
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，紧接着纸窗拂过一道身影，定在门口道：“大人，永安县主前来拜访。”
“嗷？真是稀客。”
……
当灵杳来到大厅时，洛染正靠在圆椅上，身后的下人附身奉来热茶。便见他手腕来回转动，手执茶盖撇去杯中的白色茶沫。
“县主这是身子养好了？”他低头品了一口茶，嘴边啧了一声。
天朗气清，惠风和畅。这在初春的天昭城里并不多见，而洛染此时面上似乎也同样和煦。
灵杳垂着眸子将洛染上下打量一番，心道：“是个好时机，趁他心情好的时候，好好撺掇一番。”
便一脸坏笑的迎了上去，道：“前不久，一名游医历经此地，医术比御医有过之而不及。我有幸有过几面之缘。”
抬眼瞧了灵杳一下，洛染慢悠悠道：“今日县主来此就为了来给本座说书吗？”
“不是的！”灵杳连忙反驳回去，透着那双看似无辜实则狡黠的眉眼，斟酌着语气，“游医与我颇有眼缘，索性收我为徒，将所著医书尽数传授与我，并赐予我不外传的心法，所以我的伤势才好的如此之快。”
洛染耸耸肩，门外的阳光斜进来，隐隐绰绰的光晕打在他脸上，更显唇红齿白，“哦，是吗？”
随后又端起茶盏品茗起来。
一点反应都没有？
给他说了这么多，就得了这几个字。
灵杳愣了愣，有些无奈地挠着头。
后又笑眼吟吟，坐到洛染旁侧空位上，伸出脑袋凑近他，“我寻思着，故大督主对我既有救命之恩，我理当报恩。心想前几日大人疲于奔波，脸色有些差，便不请自来，想尽绵薄之力为您开上几道强身健体的药方。”
洛染面上微微带着笑意的脸色转而一滞，低头转了转大拇指的扳指。“县主竟有此闲情逸致，但本座何德何能，劳烦县主，岂不是脏了金枝玉叶的手。”
“若无要紧之事，县主还是请回吧！”
才几日不见，这洛染便又这般冷漠孤傲，同前两日彻夜不眠将她带回大昭的少年判若两人。
灵杳僵硬地勾唇笑了笑，朝他甩了甩手，掩面笑道：“瞧您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，不打紧的。”
见落座之人依旧慢悠悠地端着茶盏，一副优哉游哉的惬意神态，自己却被视若空气，无论费多少唇舌，他都置若罔闻。
便暗暗较劲，决定下杀手锏。
她故作神秘地朝门外看了看，俯身靠近洛染，在他耳侧低语，“不瞒您，我有延绵长寿的药方，连续喝下七七四十九天，便可祛病延年，寿至百年。”
洛染漆黑的眼底掠过抹讽色，“啧，原来县主本事这般大，竟有长寿之法？”
看他终于有了反应，灵杳不禁心中暗喜，谦虚道：“只是碰巧遇上了，哪能跟大人您比呢。”
“大人这话是同意了？”她扑闪着睫毛，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。
语毕，四下无声。
见对方不说话了，灵杳抿着朱唇抬眸，疑惑地歪了歪脑袋。
眼看着他悠悠将青花瓷底的茶盏放回台面，闭目半刻。
那容颜照在光束里，被衬的盈透润泽，唇薄而赤，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触摸它的柔软。顺滑似锦的袍袖蹭在桌沿边，向下卷了几分，露出一小截手腕，皓腕精巧又不失骨感。
倏地，他睁开眼睛，站立起身，并未看灵杳一眼，只道：“本座有事需外出，恕不远送。”
说罢，便头也不回转身就走，空荡荡的厅内只留下灵杳呆在原地。
朝阳初升，许是春色慢慢挂上枝头，万物重生。天昭城内来往商客络绎不绝，连街边商肆也门庭若市，被来客挡住了店内大厅。
洛染出府本就只为将灵杳打发走，自从上次古兰一行与灵药过于亲密后，他便决定此后与她保持距离，如今的残躯和身份无论哪一样，都自觉和那个高高在上，享受尊耀的县主格格不入。
既然当初狠下心下定决心，他的脑中便不该生出些永远不该有的念想。
刚穿过街道，自十里巷出来后，突然一群百姓聚集在巷子口，嘴里念念叨叨着。
“这医术是真的好啊！”
“可不是嘛，我家那口子早些年伤了脾胃，这几年都不大吃的尽兴，日渐消沉。这才吃了几副药，便重新有了精神头，早上起床就吃了两碗饭呐！”一个穿着花布袄子的大婶，臂上环着一个菜篮子，说的喜笑眉开。
“早些日子，我隔壁张六子家的表媳妇——王大妈，在丰郡遇到了永安县主。你们可不知，那王大妈是丰郡出了名的母老虎，身材比男人还魁梧。”卖街摊煎饼的吴二麻子顿了顿，神动色飞，“永安县主当即给她开了药，仅仅三日啊，王大妈就跟换了个人一样，不仅容光焕发性格变好了，身材瘦下来跟小姑娘似的。”
“这么神奇？”众人瞠目咋舌，开始议论纷纷。
便不约而同朝吴二麻子望去，一脸迫切地等他道出个所以然来。
见大伙一脸好奇，吴二麻子一脸悠然自得，继续道：“听说是得了便秘之症，因心火过旺导致的肝火过盛，气郁化火，便引起情志激动过度、易怒。服药几日，不仅治好了便秘，还治好了暴躁的性子。听说是什么肝为刚脏,内寄相火”“。之类的，我也听不大懂，反正就是神了。”
“咳咳！”
人群之外突然闪过一道倩丽身影，众人见状后纷纷向两侧移开。
“永安县主，您可是在世华佗啊！”
只见灵杳慢悠悠踱步穿过人群，站在洛染身前，道：“这些都是区区小事，不值一提。”
“治病开方是医者的本分。”
说着灵杳便转着身子，侧眸往身后窥去，打量着洛染此时的脸色。
“县主啊，多亏了您给我家二狗开的独家秘方，它昨夜终于生了个大胖狗子，五年啊，我等了整整五年，狗子终于后继有狗了……”牛老汉怀里抱着一个肥糯的狗崽子，面上激动不已。
说着便把狗崽子抱的更紧了。
洛染沉着一张脸，目光冰凉地打量着她，薄唇轻启：“没想到永安县主不仅治人，还治狗？”
额……
“秀儿，不是叫你花银子找人来演戏的吗？怎么还把我前些日子治大黄狗的人找来了，这不是当着他的面砸我招牌嘛！”灵杳将秀儿拉到边上，小声嘀咕着。
施施然朝洛染的方向使了个眼神，一脸尬笑。
“可这牛老汉不是奴婢请来的……”秀儿颇有些委屈，微微嘟起了嘴。
突闻脚下一声狗吠。
“汪！汪！汪！”一只硕大的大黄狗正伸着猩红的长舌朝她叫唤，身后的尾巴不停地左右摇晃着。
咦，这条大黄狗怎么有些眼熟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