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半夜，子时的打更声刚过三巡。
沈砚秋靴底轻踏青砖，翻墙进入了周府，穿过庭院，来到了灵堂内，烛火微弱，整个房内散发出一股潮湿的油脂味，九口黑棺静静排列，棺盖皆已合上。他走近最近的一口棺材，手指搭在棺沿，轻轻推开棺盖。
“吱呀——”
棺盖缓缓滑开，沉闷的气息从中散出，沈砚秋屏息凝神，俯身望去，棺中少女面容安详，肌肤苍白如雪，身着霞帔金线，正是白日里檀木架上的那套华服。沈砚秋伸出手指，触碰她的手腕，冰冷僵硬，毫无生气。
“真死了？”沈砚秋眉头微挑，有些意外：“可是这尸身又是怎么保存的这么好？”
突然，玄魄玉猛然一震！
那股熟悉的寒意骤然从心口蔓延，沈砚秋心头一凛，猛地回头，目光望向了屏风后的九尊泥娃娃。
沈砚秋绕过屏风，从怀中拿出一张符箓，然后探手贴向其中一尊泥娃娃。符箓接触到泥娃娃后，迅速地融入了进去。
这时，沈砚秋的指尖和泥娃娃之间也失去了阻隔，指尖触及的瞬间，他的瞳孔骤然一缩——温的！泥娃娃的表面带着温热，甚至透着一丝活人的体温！明明是泥塑之物，此刻却如同血肉之躯。
沈砚秋迅速抽回手，袖下的手指微微颤动，方才那一瞬，他仿佛触到了某种脉动，像是……心跳。
“沈大人，你的改日未免来得太快了吧。”周世昌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。
没等沈砚秋作出反应，灵堂蜡烛的烛芯爆开青绿色火苗，潮湿的油脂味里混入了腥甜的异香。
"周掌柜倒是比打更人睡得还晚。"沈砚秋转身时，手也放在了腰后的长剑上。
周世昌立在门槛阴影处，掌中的鎏金博山炉腾起紫烟，这是白日里不曾见过的物件。
异香愈加浓郁，沈砚秋眉头微微一皱，这个香味唤醒了他的记忆，这是三皇子府"凝碧阁"独有的龙脑香，去年京兆尹暴毙案发现场残留的正是此物。
"沈大人可知，京城到青州要过七道水陆关卡？"周世昌指尖轻叩炉盖，香灰簌簌落下，他语气轻松地说道："可这盒龙脑香五日便到了老朽案头。"
沈砚秋似笑非笑地说道：“周掌柜确实有本事。”
周世昌突然逼近，炉中紫烟也飘到了沈砚秋的脸上："今夜子时三刻，城外有批月麟香进城……"
“沈某不太明白，周掌柜，还请明说。”
周世昌枯瘦的手指划过棺椁，缓缓说道："沈大人若愿品鉴新到的月麟香，又何须在此与死人纠缠？"
被紫烟环绕的沈砚秋摸了摸鼻子：“哦？是三皇子封地的月麟香吗？这香可是稀罕物件啊，据说……”
“一两金换一两香。”周世昌接住了话茬，然后意有所指地说道：“也只有三皇子封地产出的月麟香能叫月麟香，并且有价无市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，周掌柜，您早说啊！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！”沈砚秋突然笑了起来，十分热情地说道：“三皇子，那可是大人物，沈某很早之前便想结交！”
看着变得有些谄媚的沈砚秋，周世昌脸上也是露出笑容，不过那僵硬的笑容，也是让气氛变得有些诡异。
“这次就是沈大人结交三皇子的绝佳机会，可要好好把握住了。”
沈砚秋连连点头：“那卑职要做些什么……”
周世昌侧身让出位置：“城外的人还等着大人，大人坐上了香车，舒舒服服地回到京城就可以了。”
沈砚秋微微挑眉：“还是周掌柜安排的周到！那我先走一步了。”
“大人请便。”周世昌躬身低头，看不到表情。
沈砚秋也收起笑脸，往周府外走去。
……
出了城门，沈砚秋望着城门口那辆垂挂墨色绸缎的马车，两匹黑鬃马喷出的白气里混着股熟悉的潮湿油脂味。
"沈大人，请验货。"候在车旁的灰衣人躬身递来账册，脖颈处青筋随着吞咽动作突兀滚动。沈砚秋指尖划过册上"月麟香二百斤，共两箱"的字样，余光却扫向车辕处深陷的辙痕。这般载重，绝不止两箱香料。
灰衣人突然横跨半步挡住沈砚秋的视线："三皇子特意交代，香料需用符箓镇着才不失药性......"话音未落，他猛地扣住对方手腕，在袖口内侧摸到圈暗红勒痕——是常年佩戴金刚杵才会留下的印记。
"周掌柜手下竟有礼佛之人？"沈砚秋笑着松手，顺势掀开最近的红木箱盖。一盒一盒的长木匣将箱子填满，顺着缝隙往下看，箱底差不多有三指厚的黄符正渗出朱砂。
灰衣人见沈砚秋的注意力集中在符箓上时，轻声解释道："这是防潮的土法子。"
"有意思……"沈砚秋屈指轻叩箱体，空腔回响里藏着细微金属碰撞声：“这箱子里好像还有些其他东西？”
"沈大人，你该上路了。"另一名黑衣人从树影中闪出，腰刀出鞘三寸寒光刺目，语气不善地说道："误了时辰，周掌柜怪罪下来，小的们可是承担不起。"
沈砚秋拿起一个长木匣，打开闻了闻里面保存完好的月麟香，流露出一脸享受的表情，然后挥了挥手说道：“好了，好了，我知道了，我这就走，不过你们也别跟着了。”
那二人听后也不多说什么，身影一闪，便从沈砚秋的视野中消失了。
沈砚秋掀开车帘时，车辕上坐着个裹着灰鼠皮袄的老汉，灯笼映着他半边沟壑纵横的脸，袖口露出的腕骨上隐约可见青黑色刺青。
"大人坐稳咯，这趟夜路可不太平。"老汉甩了个响鞭，马车便动了起来。
"老丈跟周掌柜多久了？"沈砚秋从箱子里一阵摸索，然后拿出了六根金条，六根金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"三天，周爷说这差事得找生面孔。"老汉的答话混着嚼烟叶的咯吱声。
“那你手腕上西北马帮的黥刑印记是怎么来的？”
老汉突然压低嗓子："大人觉得那九口棺材里躺的是死人吗？"
沈砚秋瞳孔微缩，未及追问。几乎同时，另一个装有月麟香的木箱轰然炸裂，漫天香粉中窜出个红衣身影！
"锵！"
沈砚秋旋身抽剑格挡，剑刃与红衣身影的骨爪擦出火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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