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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
唐花拎着洗完的衣服往回走,她觉得累了,她想什么都不做,两只麻花辫重重的的甩在石头上,她背靠着石头坐下。
眼睛死死的盯着溪流,一动不动。这个时候,她的爸爸应该在和一群人游乐抽烟,谈天说地,妈妈或许躺在躺椅上,沐浴阳光下,为微不足道的家务,也许只是泼了一盆凉水觉得自己太过劳累而在闭目养神。哥哥呢?弟弟呢?算了,不想了,如果唐花回去迟了,一种可怕的慌张涌上她的心头。
她踏着石块跳过溪流,童趣般的愉悦让她露出灿烂的笑容,她兴奋的张开双臂,快乐的咯咯叫。但是,快乐很快结束了,她要约束自己,因为她到家了,风放下了她的长辫子,静静地搁在她的肩膀上。
唐家庄在安源山的山腰上,很安静,风似乎都温和有礼,吹着竹林发出微微的索索声,池边溪旁不时传来捶打衣服的啪啪声,她们而又转身,互相对着耳鬓私语发出家长里短的欢乐声。
唐花的爸爸叫唐兴,妈妈是罗氏,哥哥唐龙,弟弟唐虎,他们在村头有个大房子。
(二)
“那几年,我可是一本书护身,什么都不说,哎,你别问,问了我就举起书,我听话照做,村里有几个比我有文化的,你看,现在大房子不是还是回到我手上,当保长享福,我现在也享福。”唐兴笑逐言开,他在他的房子里生活,任何时候都是他的高光时刻。唐花问他什么,唐兴犹豫难语,唐花也没有听进去,她得赶紧把衣服晒了。
罗氏看见唐兴走进院子,他没把门完全打开就推进来了,门差点砸到了在旁边晒衣服的唐花,罗氏却躺着没有讲话,嫁给他不就是为了享福吗,罗氏心里想着。唐兴瞪了唐花一眼,准备去房间里抱起个头已经不小的唐虎,女人就是碍事吧,他想着。他匆匆从唐氏旁边经过,“我饿了,去准备晚饭。”唐氏走到了发出哼哧声,不断弯腰的罗花旁边,恰为为难的拿起了水篓里的最后两件衣服,对罗花指了指厨房的方向。
唐花转过身,走向厨房去热饭了,唐虎不知道何时蹦蹦跳跳到了唐花身边,屋外,小鸟在歌唱,竹林索索,唐花看到了阳光穿透了云层,搭载了竹叶绿色的光,反射在水缸清澈的波纹上,她感觉自己喉咙紧的发焦,腿好像被针扎过一般疲惫,唐虎指了指自己肚子的位置,好像在说饿了,唐花笑了起来。
人世间有很多快乐的事情,比如陪在唐虎身边,唐花就觉得很快乐。
两天后的早晨,在外生意的唐龙回来了,这意味着唐花要多做一个人的家务,而多年以后,唐花对唐龙的印象越来越模糊了。
(三)
“姐姐是个好厨师,以后姐姐也要教我做饭,很多好吃的。”
“你不用,将来也不用,你会有个好妻子给你做。”
唐虎疑惑的抬起了头,他真的喜欢做饭吧,也许。
一家人围坐在大房子中央的大桌子上吃饭,唐龙很少言语,个子挺拔清秀,读书识礼。唐花和妈妈坐在屋外的折叠椅上,唐花从来没问自己为什么不在屋里吃饭,好像事情理所应当,从出生就应该是这样的吧,一切顺利成当。
罗氏让唐花倒了第三次水,唐花看着云彩飘过天空,一块鲜红的酱肉落在了唐花的碗里,罗氏收回了筷子,不曾抬头看唐花一眼,时间沉默,唐花笑了,一只蝴蝶在寂静的空气里划过一个明亮的弧线。
唐兴大叫唐龙闭嘴时,罗氏和唐花交换了一个眼神,坦诚的,相互理解的眼神,在匆匆的目光交汇之时,罗氏站起身走了进去。唐花张开双臂,唐虎冲了过来,脸上露出恐惧而发抖的神情。唐兴在不停的叫喊,:“你看看你,你不知道吗,又是一个乡下人!”
“兴哥,安静一点。”唐氏无助的嘘着。
唐兴大怒,眉毛似乎挤到了脑门上,“说!她能给你什么?”
唐龙在发抖,唐花把自己的脸埋的更深,更加用力的抱着唐虎,她的眼里却没有泪水,习惯了?这样的争吵可能三次,四次?每当大哥从外面回来,提及钟爱的女子,爸爸总是暴跳如雷,一生骄傲的老男人,让唐龙心如死灰。
唐龙拎起包走出来,重重的摔了下门,瞥眼看见门口角落里的妹妹和弟弟,他突然退回三步,笑容在脸上堆起来,从包里拿出了亮闪闪的东西。
唐虎尖叫起来,是卡片!亮闪闪的玩具卡片,他迫不及待要朋友炫耀了,急匆匆地跳下了罗花的膝盖,撒腿走了。
唐龙摸了摸唐花的头,“喏,花,你看,是什么?”
“是画板!图画笔!”唐花再度尖叫。
“本来想晚上睡前给你和虎儿惊喜,看来没时间了,你记得要画云彩,你和哥哥说过,天上的云彩是五彩斑斓的,对吧?”
“苦了你了。下次我回来,记得把云彩给哥看看。”唐龙说完转身走了,一个清瘦的背影,渐渐消失在天边的云彩里。
(四)
唐花回到了学校,她不爱读书,她觉得读书没有做家务简单,一个要动脑,一个只要动手。
尽管出门前,爸爸又在鼓囊:“为什么要心系在一个粗陋的乡下女人身上!”,但是唐花已经把这些事情抛之脑后了,唐花心里开心的咕哝着,因为李一罗走过来了。
唐花觉得他的名字很奇怪,但是挡不住他的帅,不,可能是一种青春的氛围感,包括他的同桌赵一赚。
都是“一”字辈?但是李一罗明显文雅很多。
去年某一天,唐花爬上了大哥的自行车后架,他们一路畅所欲言,每当转弯的时候,唐龙总是轻按刹车,却对唐花说:“你抱紧哦,我要带你起飞啦”,唐花总是咯咯尖叫:“慢一点,慢一点!”
那天,他们在转弯口撞到了一个白衣男孩,那就是赵一赚,扶他起来的男生是李一罗,两个清瘦的少年。从此他们认识了,却又不熟悉。唐花经常去隔壁班偷看赵一赚,那个运动男孩,她很羞涩,却渐渐的经常被成绩好的李一罗吸引。
无关紧要的小事总让人念念不忘,唐花抬头看到纯白的云彩,第二眼就看到远远的背影,两个打闹的少年。偶尔经过楼梯拐角,上头下来了熟悉的气息,藏在心底却不曾述说的气息,温暖和煦的阳光味道,清瘦的肩骨,磁性的声音,高扬的头,挺拔的身姿。赵一赚打闹着李一罗说:“小富家公子,等你哥结婚了,你爸就给你找媳妇。”“乱说什么,我哥都没谈过恋爱。”“你怎么知道你哥没谈过,那你谈过了?”
走过,唐花的脸却红了。
慌忙转身,离开!
跑着,却一个劲儿想着,走神着,胸口起伏。
李一罗倒也望了一眼,那个好像胆怯的姑娘,扎着两个马尾辫,矮矮的。
下颌线好像很漂亮。
有些青春没有结局,有些平淡安稳的故事该迎来转折了。
唐花的快乐很快结束了,晚饭时候,隔壁三婶急匆匆进来:“老兴,你家大儿子被车撞了!”唐兴惊坐起,罗氏却晕倒了。
那一年,大哥去世了,罗氏也跟着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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