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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为什么？”
“他们说我家里都是奴才，我长大了也是别人的奴才，都不跟我玩······”
小孩说着说着又要滚下泪来。
晴雯听到“奴才”怔了怔。
“可是我奶奶说，她已求了主子恩典，让我脱了奴籍，将来不必做奴才的！”
小孩自己忍着眼泪，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大声说。
“那你为何还要哭？”
“可他们说我爹娘和祖母都是奴才，都得给人使唤······”小孩又摸了把眼泪，低声道。
晴雯听了好想有些理解他，看一时走不了，索性拿帕子扫了扫屋后的石头，捋着裙子坐上去：“你觉得做奴才不好，那你可以认真读书，将来参加科考，到那时候，你就可以让你的家人不做奴才了。”
小孩抬起头，愣愣的看着她，脸上表情变幻，不知在想什么。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，好像终于下定决心般，突然小声道：“我叫赖尚荣，姐姐你叫什么？”
晴雯这下是真有些愣住了，她在赖家不过半月就到了贾府，倒还真是从来没见过这赖家小少爷。
想起他那番奴才论，晴雯有些无语。
说起来，他前世好像是有些出息的。
赖尚荣见她突然不说话了，扯着她的衣角拽了拽：“姐姐······”
晴雯回神，认命的站起来：“走吧，我送你回家。”
说完率先转身，听到身后传来“哒哒哒”的脚步声。
“姐姐，你刚才是骗他们的吗？根本没有官差对不对？”
“对。”
“可是先生说不能说谎的！”
“对好人不能说谎，对坏蛋当然可以。”
赖尚荣听了沉默下来，又是一脸的若有所思。
晴雯也不管他，只管往前走。
“姐姐，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。咦，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？”
说话间已走到赖府门前，晴雯没有回答他，示意他去敲门。
赖尚荣听话的跑到门前使劲拍了拍，大门应声而开，跑出来一个小厮，见了他回身就喊：“荣哥儿回来了！”
里头传来一叠声远去的传话声。
“小祖宗，你跑到哪里去了？瞧这身上，若是被人欺负了回来说一声，咱们立马打上门去，可不能胡乱跑！太太要揭我们的皮呢！”
小厮拉着赖尚荣苦口婆心道。
说话间瞥见立在后头的晴雯，惊讶道：“这不是晴雯姑娘吗？您怎的有空过来？”
晴雯虽然进府才半月，可她生的好，不少人背地里打听，更别说她的好运道，竟然出去一趟就被主子的主子看中，就此飞上了枝头，在赖府她都快成传说了。
晴雯笑笑：“告了假出来逛逛，谁想竟遇到荣哥儿了，顺道就给送过来了。”
那小厮忙要去回主子，让她稍等片刻。
晴雯摆摆手道：“天色不早了，我也该快些回去了，你替我跟嬷嬷告个罪，就说我改日再来给她老人家请安。”
那小厮忙答应着，就要拉着赖尚荣回去，不妨却被挣开了。
“你叫晴雯？”
赖尚荣看着已转过身的人，急切的追了两步。
晴雯回头笑道：“是，荣哥儿快回去吧，下次可别一个人乱跑了。”
说完再不管他，径自走了。
***
晴雯在外头晃到太阳下山，搓了搓手加快原本慢悠悠往回走的步子，却在走过一个烤红薯的摊的时候停下。
看摊的老头正看着炉子里剩下的红薯发愁，忽然听见一把脆凌凌的声音：“老伯，给我装几个烤红薯。”
老头心中一喜，忙道：“姑娘要几个？要大个儿的还是小一些的？”
晴雯一边把手张在炉口一边探头望过去，扑鼻一阵香甜，里面还剩四五个，有大有小，便道：“都给我吧。”
“哎，好嘞！”
老头利落的用油纸袋把炉子里的红薯捞出来，单独装了一个大的，“天冷，姑娘抱着捂捂手。”
然后又扯了几张油草纸将剩下的裹好一起递过来。
晴雯一手接过，一手掏了几枚铜板递过去，抱着热气腾腾的红薯快步往回走。
二门上当值的婆子正伸着脖子张望，见她回来道：“姑娘可回来了，若再迟些这里就要下钥了。”
晴雯把怀里抱着那个大的塞给她：“路上有事耽搁了，多些刘妈妈等我，这个给你小孙子吃。”
红薯虽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，可是这等主子跟前受宠大丫头平日里走路眼睛都不带往下看的，哪里搭理她们，是以刘妈妈竟有些小小的受宠若惊，捧着红薯连连道谢。
晴雯挥挥手，笑着道：“不值什么，刘妈妈快锁了门家去吧。”
悄悄遛进碧纱橱，就看到袭人、麝月并媚人几个正伺候着宝洗脚说话，见她回来都道：“还知道回来，也不瞧瞧什么时辰了，我们还当你给拐子抓去了呢。”
晴雯朝她们蹙蹙鼻子，把热腾腾的烤红薯搁到桌上：“你们这些促狭鬼，亏我出去一趟还惦记着你们，特特的守着这一炉红薯好买来给你们尝尝呢。”
宝由袭人擦着脚，笑道：“她们也是担心你，麝月都念好几回了，怕你被看门的婆子锁到外面。”
晴雯听了，捡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红薯捧到麝月跟前：“多谢姑娘记着，快些尝尝我的孝敬吧。”
麝月嗔了她一下，故意道：“可见不诚心，不然还不把皮给我剥好了？”
说着就要伸手来接，不料晴雯又收回去，果真仔细揭了烤的流油的外壳才又递过来。
冬日寒夜里，几人围着熏炉吃着烤的糯糯的红薯，倒觉得格外的香甜，就连宝都吃了大半个。
他见晴雯不吃，道：“可在外头吃过了晚饭不曾？要没有，我还让他们给你留了饭呢。”
晴雯倒不饿，一天下来街上的小食也吃了不少，不过宝特地留的，她总不好看都不看一眼。
擦了擦手走到外间桌边，掀开小纱罩，里头有两个鸡油花卷，两个豆腐皮包子，一碗酸笋鸡皮汤，一碟糖醋汁煨小黄鱼，还有一碗熬得稠稠的碧粳米粥。
宝及拉着鞋过来：“我挑了几样新鲜菜式，你看看有想吃的就捡着吃些，要没有可口的就去厨房要。”
一天没吃正经粮食，这会见了饭还真勾起饿了，晴雯夹了一个豆腐皮包子咬了一口，还是豆芽馅的，嚼了几口咽下：“这包子做的好，二爷吃了吗？”
宝站在一旁看她吃的香甜，道：“吃了，不过这会子又有些饿。”
见晴雯要把剩下的包子给他，摆摆手夹起一个花卷，“我吃这个就好。”
其余几个丫头都在里间说话，只袭人过来，拿着件褂子给宝披上：“二爷怎的又吃上了，小心积了食睡觉不舒坦。”
“不妨事，待会咱们多说会子话，晚些睡就好了，左右晴雯也吃的晚，你们要困就先睡，我们两个去院子里走走消食也行。”
“不好，晚上风大，着了凉就不好了，还是咱们一起说话的好。”
袭人笑着站在一边陪着他们吃饭。
晴雯把那碗尚温着的碧粳米汤当水喝，对耳边的对话好像没听见一样。
两人站在那里吃了饭，就把碗筷搁在桌上，明早自然有人收拾。
里头麝月正在铺床，秋纹和媚人在翻花绳，见他们过来便站起来。
晴雯道：“昨儿是袭人一个人值夜，今天就让她回去歇着吧，我跟媚人在这里，明日麝月和秋纹，好歹先顶了这几日，等后日把人都叫齐了一起商量着排个顺序，两人一班，轮流值夜。”
守夜的事向来是各房各院的管事大丫头安排或者商量着来，可她们都是刚到宝房里，其中又属晴雯和袭人是老太太房里来的，地位高一些，前头这些日子晴雯懒得伸手，都是袭人守着，其余人也乐得轻松。
她们还没明白，一开始干的活越多，话语权越大，等主子越来越依赖你的时候，你就可以反过来利用无微不至的周到挟制主子，就像袭人从前做的那样。
晴雯当然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。
秋纹虽想法不少却和心思不在这里的媚人一样，都是没什么主见的，习惯听人安排，只知道过一天算一天，这会子有人直接安排的明明白白，她们自然没什么意见。
麝月是心里有数的，听了晴雯的话便道：“好，明晚上我跟秋纹过来，袭人昨儿不舒服还撑着值夜，今天很该好好歇歇。”
袭人擅长潜移默化，她知道自己容貌才能皆不出众，因此从来不出风头，在贾母房里时也是如此，便不如旁人显眼。
这会子到了宝房里，晴雯处处压她一头，她本是有些野心的，也愿意下本钱，料着凭晴雯那懒怠不知经营的性子过不了多久优势就荡然无存了，不成想她这会子忽然理起事来。
她就是想不同意，也毫无理由，还会让别人多想，因此只能挂上笑脸，对晴雯道：“二爷晚上睡觉容易踢被子，你多注意着点，啊。”
晴雯正服侍着宝用竹盐漱口，听见她这主母一样的强调，笑着对麝月等道：“还是袭人有心，咱们同时过来，我就不知道二爷晚上爱踢被子，怪道二爷看重你，时时离不得呢。”
听了这话旁人还没怎么，秋纹却看了袭人一眼，面色不如方才明朗。
晴雯心里透亮，若是一个人跑的比你快很多，你只能远远的望着她的背影时，反而生不起攀扯之心，若是她只比你快一点点，甚至你们站的位置相同，那么在她显出要比你走得快时，很多人心里大概都会阴暗的盼望她能摔一跤。
甚至有人会暗中伸出脚给她下个绊子。
现在没人比她更了解这些丫头，秋纹就是那个会给你使绊子的，前世袭人不声不响成了宝房里第一人，甚至在王夫人那里都挂了名，除了她有手腕，还有就是她会遮掩，不显山露水外，等大家猛然察觉时，已经不能奈何于她了。
那么比如秋纹这种人，会是第一个臣服的。
可这会儿显然袭人还没有做到，就被晴雯若有似无的点出来，有野心的自然就留意了。
待她们出去，晴雯把门拴好，宝已经面朝里躺下了，媚人正在收拾他换下来的衣裳。
晴雯走过去查看了那通灵宝好好的在枕头下放着，又给他掖了掖被子，宝忽然转过来握住她的手笑道：“我不看重你不成？”
晴雯愣了一瞬才想起自己方才说袭人的话，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，心情复杂，犹豫良久，最后抿唇笑了一下，用了些力抽出手，拍了拍被子，轻声道：“睡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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